乍暖還輕冷的春夏之交,正是油桐花開時節(jié)。老人說,窮漢子你莫夸,還有二十四天桐子花。春天的最后一輪寒流,就是來催生油桐花的。
難得這天朗氣清,惠風(fēng)和暢的傍晚。在翠樟夾道的崀山大道旁漫步,自有一番清爽怡人。近旁的鵝毛嶺似一幅柔美的水墨畫,在溶溶月色中舒展著獨特的韻致和靈氣。清風(fēng)中傳來一股淡淡的清香,我吸吸鼻子,抬頭搜尋這股花香的源頭。靜夜沉沉,浮光靄靄,朦朧的月色下,近處的山頭林間似落了一層薄薄的白雪,更遠的山坡上,又像罩上了一層輕輕的白霧,這不就是家鄉(xiāng)處處可見的油桐花嗎?
家鄉(xiāng)遍是油桐樹。它們不擇地勢,不嫌貧瘠,山間、地頭、崖縫、路邊,有時一株,有時成片,隨意生長。樹冠呈優(yōu)美的弧形,油桐樹長不高,主干長到一兩米就向周圍不斷分枝。油桐樹先開花,后長葉,因此滿樹是花。小喇叭狀的單層五瓣花兒,多為五六朵依偎成一簇。粉紅色的花蕊,潔白的花瓣兒微微泛著紅暈。油桐花花瓣比桃花、梨花的要厚,因此沒有輕浮的感覺。油桐往往在四、五月間開花,花期半個月左右。
落花時節(jié),白色的油桐花在風(fēng)中翻飛,地邊、路旁、山坡,落花鋪了一層又一層,繽紛似雪,所以油桐花有“五月雪”的美稱。“縱是飄零也勝雪,幽香一任人嗟?;隁w夏令證天涯,芳蹤何必問,化蝶伴蒹葭。”我永遠忘不了,那潔白的花瓣撲在臉上的感覺,好像鳥兒遺落的羽毛,輕輕地落下。
油桐的花團周圍襯著幾片嫩芽的葉尖。不到幾天,新葉如伸展的手掌,寬大,厚實。油桐葉子呈卵圓形,頂端短尖,在枝條上重重疊疊。在溫暖多濕的初夏里,要不了幾天,油桐樹便長成一柄巨大的綠傘。
夏天,在山泉旁,如果你感到口渴,就近摘一片寬闊的油桐葉,折成一個錐體,就可享受到清澈甘甜的山泉。那滿山滿嶺的野刺莓,也被我們采到桐葉折成的錐體里,外圍系以雜草,拿回家便能跟小伙伴們一起享用。
油桐革質(zhì)的葉子很是皮實。在鄉(xiāng)下,蒸饅頭一般很少用籠布,摘幾片桐葉,放到清水里蕩滌幾下,墊在籠底,就不用擔(dān)心粘底了。每年玉米剛剛黑須的時候,母親就會提著籃子,把新鮮的玉米掰回來,用石磨磨成漿,包在用桐葉折成的錐體里,放在鍋里蒸熟,桐葉的清香夾在又甜又糯的玉米粑粑里,成了兒時一道難忘的美食。桐葉粑粑的內(nèi)容很豐富,小麥、紅薯、土豆均可。那淡淡的桐葉清香,是芭蕉葉跟荷葉不能代替的。
油桐未成熟的球形果實呈誘人的翠綠,光看外表就會令人胃口大開,果實頂端有一凸起的錐尖,摘下時柄部滲有乳狀的白汁。你可別被它的外表迷惑,聽爺爺說,舊時鬼子進村,看見樹上的果實就往嘴里塞,結(jié)果澀得撈不動舌頭。在鬼子的眼里,中國漫山遍野的“蘋果”都是有毒的。
深秋時節(jié),收割完麥子,挖完了紅薯,桐葉由墨綠逐漸五彩繽紛,果實也是如此,由赭紅到土黃,就是收獲油桐果實--桐子的時候了。男人舉著長長的竹竿,拍打著油桐的樹干,碩大的桐子在落在厚積的桐葉里,落到草叢里,落到紅薯地里或是水田里,像跟我們捉迷藏一樣。我們一幫小屁孩,不顧桐子砸頭,直往樹下鉆,無論它藏到哪里,我們都會把它找出來。
桐子打下來,捂上一段時間,外皮就爛了,每個桐子有三到五粒果仁,果仁外面包有厚殼狀種皮,這層種皮是不能去掉的。果仁攤曬一段時間,去掉水分,就可送到油坊榨油。
桐油性寒,味甘辛,有毒。外用可治疥癬,燙火傷,凍瘡皸裂。桐油能拔毒化腐生肌,對外科炎癥有一定的療效。桐油也是一種很好的涂料,農(nóng)家木制的盆器、各類木桶、木犁、苧麻編織的漁網(wǎng),涂上桐油后就會經(jīng)久耐用。
桐油色味跟茶油、菜籽油相差無幾,如果不分開存放,很容易讓人誤食。“呷桐油,嘔生漆。”如果把桐油當(dāng)成食用植物油炒菜,就會翻江倒海,嘔吐不止。我就親身經(jīng)歷過誤食桐油的囧事。那是一個插田的農(nóng)忙季節(jié),奶奶把一只剛開棚(一群家禽中第一只開宰的稱開棚)的頭春鴨做出了大廚的口味,勞作過后大伙胃口特好,兩海碗血漿鴨很快見底。吃到最后,二叔不斷砸吧著嘴巴:“今天的鴨肉怎么這么鮮甜?”爺爺一看不對勁,趕忙叫我去找谷倉旁的半瓶桐油,結(jié)果當(dāng)然是被奶奶誤作菜籽油進了大伙的肚子。在座的沒有一個不中槍,其悲慘境遇可想而知,大伙從天黑嘔到天亮,連下床都要人攙著走。
歲月如梭,當(dāng)木制器皿、桶具被形形色色的塑料、金屬制品代替,油桐樹也失去了它的應(yīng)用價值,漸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。因為有了兒時那段抹不去的記憶,我對油桐樹便有了一種獨特的情感。
來源:紅網(wǎng)新寧站
作者:李林
編輯:redclou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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